男女主角分别是谢玉渊李锦夜的现代都市小说《精品全篇嫡女惊华:王妃暴躁不好惹》,由网络作家“怡然”所著,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,本站纯净无弹窗,精彩内容欢迎阅读!小说详情介绍:主角谢玉渊李锦夜出自穿越重生《嫡女惊华:王妃暴躁不好惹》,作者“怡然”大大的一部完结作品,纯净无弹窗版本非常适合追更,主要讲述的是:中洗漱好,她已将早饭都摆了上来。“听说,你们被孙家赶出来了?”正是好事不出门,坏事传千里,谢玉渊给了他一个“你消息真灵通”的表情。“正想求郎中一件事,我这儿有张百两的银票,求郎中换我些碎银子,好让我爹还了孙家的恩情。”张郎中看着银票心里震惊,脸上却是不咸不淡的样子,“这银子……”谢玉渊忙道:“我求陈货郎卖玉赚来的,这玉......
《精品全篇嫡女惊华:王妃暴躁不好惹》精彩片段
《嫡女惊华:王妃暴躁不好惹》由怡然所撰写,这是一个不一样的故事,也是一部古代言情、宫斗宅斗、重生、全篇都是看点,很多人被里面的主角佚名所吸引,目前嫡女惊华:王妃暴躁不好惹这本书最新章节第七百二十章番外 李锦夜(八),嫡女惊华:王妃暴躁不好惹目前已写1467634字,嫡女惊华:王妃暴躁不好惹古代言情、宫斗宅斗、重生、佚名古代言情、宫斗宅斗、重生、书荒必入小说推荐!
书友评价
好喜欢的一本书,熬夜看完了。
看到二百多章实在没有耐心再看男女主虐下去了,看到男主和别人定亲了,到了二百多章一点快意人生的地方都没有,全是压抑,然后跳到结尾,发现大多数评论都是看不下去然后跳到结局的
接受不了苏长衫和谢三爷这一对cp
做开始我以为女主都重生了,医术施针也是了得,为啥谢家找回她们母女的时候不给高重施针抢救一下呢,最起码止血呀,既然都能从火场爬出来,为何不给高重和她娘一个好的结局,对得起重生这个天赐光环嘛
难道女主重生就是为了找个男主。。。。。
看评论说棒的你们看完全文了吗,确定不是水军吗?知道里面错别字有多少吗?女主名字也能写错[笑哭],再说一些描写场景的词句,老神在在,老僧入定,一灯如豆,眼观鼻鼻观心,诸如此类,不胜枚举[捂脸],所有描写一个女人的漂亮,用的都是同一段话?让你觉得文里所有女人长的一个样,最最难接受的是是加了男同[偷笑],就标题说快意人生,请问哪里快意了?就为了快意二字,我看完全文,结果就这?我真的以为是大女主爽文来着,用了半个月读完,就这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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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百零四章驿站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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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品试读
谢玉渊到张郎中家,淘米,生火,洗衣,烙饼……忙得不亦乐乎。
等张郎中洗漱好,她已将早饭都摆了上来。
“听说,你们被孙家赶出来了?”
正是好事不出门,坏事传千里,谢玉渊给了他一个“你消息真灵通”的表情。
“正想求郎中一件事,我这儿有张百两的银票,求郎中换我些碎银子,好让我爹还了孙家的恩情。”
张郎中看着银票心里震惊,脸上却是不咸不淡的样子,“这银子……”
谢玉渊忙道:“我求陈货郎卖玉赚来的,这玉是打小就挂在我脖子的,不偷不抢。”
“原来如此。”
张郎中也不多问,把银票往怀里一塞便回了房间。再出来时,手里捧了一百两银子出来。
谢玉渊见了,一个小小的念头从心里升起:这个张郎中看到一百两银子连眼皮都没眨,必定不是什么普通人。
她扑通一声跪倒在地:“卖玉的事求郎中保密。”
猝不及防的一跪把张郎中吓了一跳,他这辈子尽跪别人,何时被人跪过。
“快起来,快起来。”
“还有个不情之请,求郎中答应。还给孙家的五十两银子,我只说是往郎中借的,省得节外生枝。”
张郎中第一个反应是,好个聪慧伶俐的丫头。
五十两银子对他来说,不过是九牛一毛,对家徒四壁的孙老大来说,那可是笔巨款。
孙家人知道孙老大有这笔巨款,还不把他的骨头都咬碎了吃。
“行吧,行吧,你爱咋说就咋说。”
谢玉渊心中大喜,结结实实地磕了三个头。
“谢谢张郎中,我今儿想请半天假,到里正那边把户籍办了。郎中要是不乐意,扣我月钱吧。”
“算了!”张郎中大手一挥,统共就五文钱月钱,再扣就没了。
“郎中,你是这世上顶顶好的好人!”
谢玉渊拍了一记马屁,一骨碌爬起来,当着张郎中的面分出五十两银子,用布包好。
余下的统统塞进怀里。
张郎中心想:这丫头也不怕银子咯着胸。
谢玉渊跑回家,把五十两银子交给孙老大藏起来。
孙老大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的银子,惊得手足无措,恨不得把地挖下三尺,好把银子藏起来。
谢玉渊喝口凉水,喘几下气,去了里正家。
里正刚端上早饭碗,一看她来,眉头便皱起来。
谢玉渊只当看不见,从怀里掏出半两碎银子,抖抖索索递到里正跟儿前。
“大人,刚刚求张郎中借了五十两银子,求大人和我往孙家走一趟,把事情了结。户籍的事情,也劳烦大人费心。”
里正一听见张郎中借了这么大笔巨款给孙老大,倒吸口凉气,二话不说,一口应下。
开玩笑,张郎中是这方圆几十里唯一会看病问药的,得罪谁也不能得罪他啊!
两人来到孙家,还没到门前,远远就听到人咆哮,狗乱叫。
原来孙兰花又把粥烧糊了,正挨孙老娘骂呢,刘氏也在一旁帮着骂。
孙老娘见谢玉渊来,把孙兰花往边上一推,咧嘴一笑。
哟,才挨过一个晚上,就求着里正上门,看来这大房十有八九是拿不出五十两还恩银子的。
“想再进我孙家的门,我呸!跪地磕头都别想。”
里正:这老婆子昨晚没气糊涂吧。
谢玉渊:孙老娘,你想太多了。
里正轻咳一声,板了脸道:“老大家五十两银子备齐全了,你老收下银子,那画了押的纸我一撕,这事儿就算了结。老大家户籍的事,今儿也一并办了,以后桥归桥,路归路,各自安生吧。”
什么?
什么?
什么?
孙老娘懵了!
刘氏懵了!
孙兰花也懵了。
没听错吧,短短一个晚上就弄了五十两银子,说天书呢!
孙老娘直接跳了起来,一把握住谢玉渊的胳膊,“好个孙有平,竟然敢背着我们偷偷摸摸的藏银子,我上衙门告他去。”
谢玉渊轻轻向后一躲,避过她的“阴爪功”。
“阿婆,这银子是我问张郎中借的,要不,您连张郎中也一并告了?”
孙老娘:“……”
刘氏和孙兰花面面相觑。
昨晚孙老爹求上门,被张郎中赶出来;一调过脸,却借了老大家五十两银子,这张郎中和老大家结的什么狗屎缘?
这时,孙老爹走出来,眼睛死死地盯着谢玉渊手里的包裹,把手里的筷子一摔,吼出一个字:“办!”
“他爹。”孙老娘急急唤了一声。
孙老爹恶狠狠的瞪了她一眼,“妇道人家懂个屁,一个忘恩负义的畜生换五十两银子,这买卖不亏。”
谢玉渊哪容他们诋毁爹的名声,“里正大人评评理,要不是二叔心怀不轨,我爹会忘恩负义吗?”
里正大人冷笑一声,昂了昂头,“孙老爹,饭可以乱吃,话不能乱说。”
孙老爹被噎了个结结实实,肚子里窝着一团火,当着里正的面又不敢发作,只好恶狠狠的剜了谢玉渊一眼,把火硬生生忍下。
没多会,一手交银子,一手撕纸,孙老爹又在户籍迁出文书上画了押。
里正大人把文书往袖子里一塞,想着早饭还没吃上,手一背,扭头就走。
谢玉渊追上去道了几声谢,一转身,目光幽幽地看着孙家人。
此时,此刻--她和他们再没有半点干系。
孙家人被她眼里的寒意吓了一跳,心里同时浮出一个念头:这小贱货怎么看着和平常不一样。
谢玉渊半垂眼睑,默了片刻后,上前一步,抬头,浅笑。
“孙老爹,孙老娘,丑话先说到前头,以后你家那只色狗再要起色心,我和我爹一定会先拔了他的狗牙,再打断他的狗腿,不信,只管来试试。”
轻糯的声音落在两人耳中,似响雷。
等所有人回过神时,谢玉渊早就不见了踪影。
刘氏破口大骂,“不得好死的小骚蹄子,毛还没长齐,倒威胁起老娘来了,也不知道是哪里蹦出来的野种……”
“给我闭嘴,先把银子藏起来,再想办法收拾他们一家。”孙老爹眼中露出凶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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孙老娘和孙老爹得了五十两银子,俨然感觉自己成了有钱人,有钱人要种什么地,干什么活,有钱人家里都有丫鬟侍候。
老两口一合计,托人牙子花二两银子买了个丫鬟。
孙老大那畜生都有钱买丫鬟,凭什么他们不买,不仅要买,还得买个漂亮的在家里使唤。
买来的丫鬟叫春花,刚满十四岁,虽然黑了点,但脸蛋长得挺周正,小身子发育的也好,胸前鼓鼓囊囊的。
孙老二养病大半个月的时间,没碰过女人身子,一看到这个春花,就像狗看到了肉骨头一样,馋死了。
黄花大闺女,身子又鲜嫩,压在身下不知道有多爽。
孙老二心想反正丫鬟是自家的,不睡白不睡。
于是趁着刘氏带着女儿回娘家那天,把春花拉进了房里,一通威逼利诱后,把人给睡了。
这一睡,孙老二睡出了瘾。
小姑娘的身体和刘氏那生过两个孩子的身体,完全是两码事,滋味儿销魂着呢!
于是,孙老二头也不疼了,腰也不酸了,身上也得劲了,天天搂着丫鬟春花做那事。
这春花也不是什么正经人家出来的,她见孙老二家有房有地,日子过得还不错,心里起了不该有的念头,想把孙老二哄好了,从丫鬟变成主子。
两人一拍即合,好得简直蜜里调油。
刘氏一趟娘家回来了,发现丫鬟成了小老婆,气得当场就发作,揪着春花的辫子,一顿毒打。
小老婆被打,孙老二不干,眼珠子一瞪,也不管发妻刘氏怀着身子,直接大耳光甩上去。
刘氏这些年可劲儿的欺负谢玉渊母女,早就嚣张跋扈惯了,哪肯罢休,当场和孙老二对打起来。
刘氏哪里是孙老二的对手,又要护着肚子里的孩子,没几下就被打得鼻青脸肿。
她的一双儿女哪是吃素的,孙富贵和老子孙老二扭打在了一起,孙兰花则和春花撕打开来。
孙老娘,孙老爹在一旁拉架,没拉住,孙老娘还被儿子掀了个大跟斗,气得朝刘氏破口大骂。
刘氏见这个老太婆死死的护着儿子,悲从中来,屁股往地上一坐,扯着嗓门就干嚎起来,把孙家二老从前做的缺德事,一件件的数落出来……
狗咬狗,一嘴毛,谢玉渊在边上看得那叫一个痛快啊。
这时,也不知道谁眼尖,叫了一声,“你们快看,谢丫头来看热闹了。”
村民们像是约好了似的,立刻让出一条道。
谢玉渊原本没打算现身,不过被人瞧出来,她也没打算缩回去,索性大大方方走上前,笑眯眯地看着孙家人打架。
孙家人可以给任何人瞧笑话,就是不能让老大家瞧去了。
打架的也不打了,骂人的也不骂人了,哀嚎的也不嚎了,几个人统统恶狠狠的瞪着谢玉渊瞧。
恨不得在她身上,瞧出几个洞来。
孙老娘想着自己家这些日子受的冷眼,首先发难,“小贱货,你跑来干什么,给我滚。”
谢玉渊笑笑:“孙老娘,嘴巴放干净点,都一把年纪的人,也该为子孙后代积点福。”
孙老娘被噎了个结结实实,就好像喉咙里生吞一口发锼的馒头,咽不下,吐不出,甭提多难受了。
更难受的,是孙兰花妹妹。
此刻,她的眼睛里几乎要喷出火来。
原来,谢玉渊刚刚换上了崭新的袄子,梳着双髻,肤色晶莹,美目流转,哪里像是乡村长大的女孩,完完全全就是大户人家娇养的小姐。
再看看自己,头发散乱,满身土灰,和一个不要脸的丫鬟扭打在一起,要多狼狈有多狼狈。
真真是一个天,一个地。
孙老二这会,眸中射出如狼一般的光芒,好久不见,这小贱货出落的越发的好看,勾死个人。
真想把人弄到床上,好好的爽一番。
谢玉渊察觉到孙老二眼里露出的色光,心中冷笑一声。
“二婶,我真是可怜你。为孙家生了一儿一女,没有功劳也有苦劳,现在肚子里又怀了个孩子,还要挨男人的打,真是作孽啊!”
刘氏一听这话,悲从中来,可不是作孽啊,这孙家一个个的都不是什么东西。
“要换了我啊,带着儿女到里正大人跟儿前,让大人帮着评评理。里正大人的人品,可是一等一的好,为人也公平,他肯定给你讨个说法。”
里正这会正躲在人群中看热闹,一看谢丫头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夸他,嘴不由自主的翘起来。
这丫头,识货啊。
谢玉渊眼睛一转,冷冷的落在孙老二身上。
“孙老二,不是我做小辈的看不起你,从前你想祸害我娘,被我爹狠狠打了一顿,原想着你受了教训能学点好,结果,狗改不了吃屎,为了一个小丫鬟连怀孕的发妻都打上了,这和畜生有什么区别?”
“还真是狗改不了吃屎。”
“以后谁家的大姑娘,小媳妇都给我当心点,这男人就是个淫/虫。”
“孙老大还是打得太轻啊,要我说,该往死里打。”
“你……你们……”
孙老二气得眼珠子翻翻,头皮都炸开了。
这个小贱人啊,真毒啊。
原本这事大家伙忘得差不多,偏偏她这会又提起来,不就是想让他在孙家庄抬不起头吗?
谢玉渊好戏瞧够,损人损够,拍拍手,最后插上一刀。
“我爹可不敢再揍,万一把人揍没了,孙老爹一把年纪的人了,也没那个本事从人家手里再偷个孩子出来。”
“这一家子都特娘的是什么人啊?”
“老子偷小孩,儿子偷女人,从上烂到下。”
“祖宗的棺材板都快压不住了。”
“走吧,走吧,看到这家子,我都忍不住想吐口水。”
孙老爹的脸上一阵青,一阵白,此刻,他恨不得找个地洞钻一钻。
人群的最末尾,张虚怀甩甩袖子,悄无声息的离去。
这小丫头片子,脑子灵活,嘴皮子也利索,骂人不带一个脏字,战斗力却能把人骂死过去。
这性子,深得他心,深得他心呐!
回去,可得和那瞎子好好说道说道。
“张郎中,我想买你一副银针,多少银子。”
“咳咳咳,屁点大的小毛娃,买银针干什么?”
“帮人看病啊!”
“走,走,走,别在这儿瞎胡闹。”张郎中气得胡子翘翘。
谢玉渊上前一步,脸上笑眯眯。
“张郎中,你一个人行医挺累的吧,想不想要个粗使丫鬟,我不要工钱,白干活。”
娘的。
冬至快到了,莫非这丫头也被鬼附了身,怎么说的都是鬼话。
张郎中看谢玉渊眼神,就像看一个疯子。
“我会洗衣做饭,还能磨墨缝衣服,郎中不考虑考虑吗?”
“丫头,哪儿凉快,哪儿呆着去!”张郎中赶苍蝇似的冲谢玉渊挥挥手。
心想,老子我活三十有八,从来只被狗屎砸中过,什么时候有这种好事找上门。
“张郎中,那你……还是卖副银针给我吧,你卖给我,我就走。”谢玉渊垂下脸,一副很受伤的表情。
张郎中被缠烦了,一拍桌子了,狮子大开口,“行,半两银子,一个子儿都不能少。”
谢玉渊立刻从怀里摸出半块碎银子,“郎中,你看这够吗?”
张郎中:“……”
他没眼花吧,这穿得破破烂烂的小丫头片子,竟然掏出了银子?
“郎中,你不会是看我人小,想把这银子抢了,再把我赶走吧?”谢玉渊手一缩,一脸戒备地看着他。
这丫头片子,狗眼看人低啊!
他张郎中行走江湖二十年,靠的就是个“义”字。
张郎中怒不可遏,从药箱里拿出用布包裹好的银针,冲谢玉渊咆哮道:“拿走。”
“郎中果然童叟无欺。”
谢玉渊把银子往桌上一放,顺势牢牢抓住了银针,宝贝似的往怀里一塞,然后,朝张郎中恭恭敬敬的鞠了个躬。
就在这时,里面传来一声细微的咳嗽声。
张郎中猛的身子一颤,懊恼的一拍额头。
他大爷的!
自己才是鬼上身,否则好好的怎么把吃饭的家伙给卖了。
张郎中赶紧追上去,伸手一拦。
谢玉渊着实被他吓了一跳,“张郎中,你这是要留我吃中饭吗?”
张郎中被这个长相秀美的丫头片子,气得一脸三味真火,却不得不硬着头皮开口。
“那个,小丫头,我和你打个商量,这银针不卖了,我把银子退给你?”
谢玉渊气闷的看着他,“钱货两清,郎中可不能出尔反尔啊!”
张郎中:“……”
我就出尔反尔,怎么着!
心里这么想,话不能这么说:“小丫头,这银针我是要给人治病的,卖给了你,我拿什么给乡亲们治病?”
“郎中,这是你的事情,和我没关系啊。”谢玉渊一脸天真。
“你……”
张郎中活这么大,就没见过这么难缠的小丫头,恨不得伸手抢回来才好。
谢玉渊定定地看着张郎中,重重的叹了口气,“郎中悬壶济世,心里装着乡亲,那我就把银针还你吧。”
“哎,这就对……”
“了”字还没有出口,谢玉渊水亮灵动的眼睛忽闪了几下:“不过,我有个条件。”
张郎中:“……”还有条件?
“郎中一个人行医太辛苦,就请我做个打粗的丫鬟吧,我不贵的,一个月五文钱就行。郎中你放心,我会洗衣做饭,还能磨墨缝衣服。”
孙老大兴冲冲进屋,冷不丁一个身影飞扑过来。
“爹,你可回来了。”
孙老大一下子僵住了。
这个女儿他养了整整六年,虽然和他也亲,但素来话少矜持,从来没有说不管不顾扑进他怀里的。
“爹,我好想你。”
是真想。
如果说,这个世界上还有一抹温暖,能化开谢玉渊那颗冰冷的心,这抹温暖一定来自孙老大。
她做鬼都忘不掉,前世爹拿着扁担,咆哮着挥向孙老二的场景。
更忘不了,他被人抬回来时,手里还死死拽着买给娘的一只金簪子。
孙老大拍拍女儿的后背,目光向木凳上的高氏看过去,黑黝黝的脸上,一双眼睛极亮,极清。
“阿渊,打水给爹洗把脸。”
谢玉渊从他怀里钻出来,看看娘,再看看他,勾出了她重生以来第一抹欣慰的笑。
孙老大走至高氏身边,又嘿嘿的咧嘴笑。
高氏也跟着嘿嘿的傻笑,伸出素白的手,在男人脸上刮了几下。
孙老大左右看看,见没人低头吧唧亲了她一口。
高氏有样学样,踮起脚尖也去亲他,却亲了一嘴唇的炭灰,气得眉头、鼻子、嘴巴都挤在一起。
然后一跺脚,别过脸不理人了。
谢玉渊端了脸盆进来,正好看到爹在哄娘,深吸一口气,把所有情绪掩下:“爹,洗脸吧。”
孙老大三下两下洗了脸,洗出的水都是黑的。
谢玉渊端起脸盆走到外间,眼角看到窗下缩了个人影,抬手把脸盆一掀。
孙老娘瞬间被淋了个满头满脸。寒风一刮,冻得瑟瑟发抖。
谢玉渊装作惊慌失措的样子,“啊,阿婆,你怎么站在那里?对不住,我没看见。”
孙老娘嘴里吐出半口黑水,恨不能冲过去把这个小贱人抽筋扒皮。
脸上,却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。
“你爹赶了半夜的路,一定饿了,我来叫你爹吃早饭。”
“爹,阿婆叫你吃早饭。”
孙老娘怕被儿子看到她的狼狈样,一溜烟地跑开了。
偏偏谢玉渊在前后不知死活的喊了一声,“阿婆啊,以后别站窗下了,想听爹和娘说话,就到屋里来正大光明地听,外头怪冷的。”
孙老娘一口老血差点没气喷出来,心里狠狠的骂了声“小贱人”,落荒而逃。
一只大手落在谢玉渊肩上。
她抬起脸,冲爹一笑。
孙老大的脸,一下子沉了下来,“你的脸,谁打的?”
谢玉渊忙撇过脸低头,身体颤栗了下,“是……是自己不小心碰的。”
孙老大满是惊愕。
“爹,你难得回来,别因为我和家里生了分,走吧,阿渊给你盛早饭去。”
女儿越是这样说,孙老大的脸色越是绷得紧,拿起筷子的时候 ,他沉沉开口。
“爹,娘,阿渊的脸上是谁打的?”
谢玉渊这时正好端着薄薄的米粥出来,一听自己的名字,很是错愕的抬起了头。
孙家人一看,倒吸一口凉气。
谢玉渊原本白皙的左脸,肿得跟馒头一样高,红红的五个指印,一个不少。
孙兰花吓得脸都绿了。
昨天打的巴掌,隔一天反倒严重起来,这怎么可能?
孙老娘连忙解释:“她和兰花那死丫头闹着玩的,兰花,赶紧给你大伯赔个不是,以后下手不许这么没轻没重。”
“大伯,我不是故意的,我们俩玩儿呢。”
谢玉渊老好人似的笑笑,“爹,我就说没有人打我吧,你还非不信,我给娘端粥去了,你多吃点。”
刚走两步,她“哎啊”一声。
谢玉渊嘴上不说,心下却很不以为然,索性搬了个椅子看着她杀鸡。
高氏笑眯眯跑过来,—手拿—件新棉袄,嘴里叫嚷着:“试试,试试。”
年前,谢玉渊把小师傅赏的—锭金子献宝似的拿给爹瞧。
高重吓得半条命去了,当下把金子放嘴里狠狠—咬。牙齿崩得隐隐生疼,这才相信自己也是有了金子的人。
人有了钱,就有了底气。
高重带着女儿去了趟镇上,除了买些过年的东西外,还给家里四口人—人裁了身衣裳,拿回来让自个媳妇做。
高氏忙活了好些日子,终于在除夕这—日把活儿赶出来。
“青儿,走,咱们试新衣裳去。”
李青儿—手血水,“阿渊姐,你先试,我忙完再来,—会还得往郎中家做饭呢。”
“不用了,就在你们家开火,等做好了,拿个食盒拎过去就行。”张郎中的声音从院子外来。
谢玉渊—看师傅来了,笑着迎出去。
张虚怀头—回来高家,眼睛东瞧瞧,西瞧瞧。
门上贴着大红色的对联,堂屋屋檐下挂着两只小小的红灯笼,屋顶的烟囱呼呼冒着白烟,屋里飘出浓郁的粥香味。
女主人手捧着新衣裳傻笑,小丫鬟忙着给鸡拔毛。
靠!
这他娘的才是凡人过的日子。
“丫头,师傅给你送点菜来,—根葱都别给我省下,统统吃进肚里。”
谢玉渊接过麻袋,探进去瞧了—眼,真是鸡鸭鱼肉样样都有。
“师傅,今儿可以过个肥年。”
张虚怀白了她—眼,没见过世面的丫头片子,这就算肥年了,真正的肥年应该是……
害!
想这些有的没的干什么,几百年前老黄历了。
“丫头,我回了。”
谢玉渊追出去,“师傅,小师傅的针……”
“我行过了。”
“那晚上我来行。”
张虚怀既没说好,也没说不好,背了个手走了,像个老气横秋的小老头。
他—走,李青儿甩甩手上的血水,凑过来看菜,心里已经盘算开了要做些什么。
这时,高重拎着—条大草鱼进来。今天运气好,渔网—下,那呆货就自己钻进来,什么功夫都没费。
高氏想上前拎鱼,又似乎怕鱼跳起来咬她—口,躲在丈夫身后探着半个脑袋。
高重见状,索性把鱼狠狠往地上—摔,摔死了献宝似的拿给高氏瞧。
谢玉渊难得休息—天,脑子里放得空空的,眼睛就看着面前三人,嘴角抑不住往上扬。
“孙老大,你家那头打起来,还不赶紧去瞧瞧。”
邻居的脑袋探进来,匆匆扔了这句就跑开了。虽然户籍已经换了名字,可孙家庄的人还是习惯叫高重为孙老大。
高重—听这话,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。
谢玉渊却是—脸好奇,反正这会没事,“爹,我去瞧瞧。”
……
人还没有走到孙家,就听到刘氏尖锐的大嗓门嚎得震天响。
孙家的前院挤满了人,个个跑来看热闹的。
谢玉渊缩在人群后面,听了会壁角,才明白过来这些日子,孙家发生了什么。
原来,孙老二挨了—顿打,外伤好得七七八八,但内里却有些不得劲,总觉得浑身这儿也不舒服,那儿也不舒服,天天懒在家里不肯下地干活。
孙老娘和孙老爹得了五十两银子,俨然感觉自己成了有钱人,有钱人要种什么地,干什么活,有钱人家里都有丫鬟侍候。
老两口—合计,托人牙子花二两银子买了个丫鬟。
孙老大那畜生都有钱买丫鬟,凭什么他们不买,不仅要买,还得买个漂亮的在家里使唤。
谢玉渊眼中闪过一抹暗色。
“既不是偷来的,也不是抢来的,是从小就挂在我脖子里的。”
“你们孙家怎么可能会有这么贵重的东西?”
“陈货郎,我不姓孙,我姓谢。”
陈货郎一怔。
对啊,他怎么忘了这一茬。
谢玉渊打量他的神色,“我想治好我娘的疯病,又没钱,只能把玉卖了。陈货郎,能卖多少银子,你自己看着办,我只要一百两。”
陈货郎从十岁开始,就跟着陈家挑货担,不是没有见识的人,这血玉别的不敢说,五百两银子是闭着眼睛卖。
一来一去,他能赚四百两,这简直是一本万利的大好事。
“行,我帮你卖,只是卖得出去,卖不出去,不好说。”
陈货郎嘴里拿着架子,心里却已经盘算开了,自己要把货架挑到县里那几家大户门口去卖。
谢玉渊眼中含笑,“只要陈货郎的心不黑,三天之内,我想是一定能卖出去的。”
陈货郎听了,不由一震,拿眼睛去看谢玉渊。
这一看,他简直吓了一跳。
小丫头长得鼻子是鼻子,眼睛是眼睛,比那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还要好看。
谢氏母女是孙老大从乱坟堆里捡来的,指不定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小妾,被主母驱了出去的。
否则,脖子上哪挂得起这么贵的玉。
“小丫头,你真舍得啊,万一谢家人找来了,这血玉说不定还能证明你的身份。”
“陈货郎,我没啥身份,我就是我爹的女儿,我先回了。”
谢玉渊迈过门坎,顿足,回首,“陈货郎,这事你得帮我保密噢,不能让孙家人知道。”
这丫头就这么走了?
陈货郎简直目瞪口呆,连个字据都不要,她就不怕他拿了这么贵的玉跑了?
……
夜色中。
谢玉渊回头看了眼陈货郎的家,淡淡一笑。
玉中带血,对世人来说是宝玉,但对她谢玉渊来说,却是灾玉。
丢得越远越好,这辈子都不要在她面前出现。
回到孙家,远远就看到爹站在大门口探头探脑。
见女儿回来,汉子眼里露了一点光,“真是个野丫头,天黑了还不着家。”
谢玉渊笑笑,“爹,郎中家有病人,我多留了一会。”
“那边事儿多?”
“再多,我也应付得过来。爹,歇了吧,明儿一早你要赶路。”
孙老大深吸口气,“不急,爹有几句话想对你说。”
“爹,你说吧,我听着。”
孙老大挠了挠头皮,“在郎中家机灵点,人家让干什么,就干什么了。要是活儿重了,就回来,爹养得活你。”
谢玉渊心中一暖,“爹,郎中家没啥重活,就是洗洗刷刷,爹放心吧。”
“你娘她……”
“娘怎么了?”谢玉渊秀眉一蹙。
孙老大憋红了一张脸,不知道要怎么开口。
谢玉渊试探了一句,“爹是怕娘在家受欺负?”
孙老大重重的点了几下头。
他虽然不聪明,但绝对不傻。这一趟回家,他发现家里人对高氏母女,没有像他们说的那么好。
谢玉渊眼中渐渐浮上雾气。
都说养恩大如天。
爹从小由孙家二老养大,这份沉甸甸的养育之恩,让他宁肯自己吃苦受累,也要让家里人过上好日子。
但因为她们母女,爹还是偷偷的长了个心眼。
“爹,郎中家离咱们家不远,我一有空就会回来看娘的。”
“也只能这么着了。”孙老大无奈的叹了口气。
谢玉渊眼中微波闪过,用只有自己能听得见的声音道:“爹别担心,你和娘,我都会护着的。”
林冰清一转身,“青儿,你会做什么?”
李青儿声瓮声道:“洗衣做饭喂猪喂鸡,啥都能做。”
“那以后家里做饭洗衣都归你了,粗活我爹干。你放心,有我一口吃的,就不会饿着你的肚子。”
这个世界上除了娘外,还没有一个人用如此温柔的眼神看着她。
李青儿扑通一声,泪流不止,连连点头。
脸上的表情却是一副:主人让我干什么,我就干什么,总之这辈子跟着主人到天荒地老。
林冰清扶起她,看着身旁的爹和娘,心里满满涨涨的满足感。
有银子,还有忠奴,这日子,好像越过越繁花似锦起来了。
林冰清兴奋了片刻,肚子咕噜咕噜的造起反来。
李青儿眼明手疾,“我……我去做饭。”
“青儿,做顿好吃的。”
孙老大用嘿嘿干笑表示心中的愉悦,牵起高氏的手,“你们做着,我去把那床再钉几个钉子,弄得结实一点。”
林冰清等人离开,轻声道:“知道我为什么要把你买下来吗?”
李青儿摇摇头表示不知道。
“一个能把自己卖了,只为能让亲娘入土为安的人,光这份孝心,我就喜欢。”
既然多活一世,就得预备着以后的风雨。
谢家肯定会找过来,能躲得过固然好, 躲不过,那她和娘就得回去。
那里,才是血雨腥风的开始。
有个重情重义,豁得出去的丫鬟护着,母女俩在那府里也不至于两眼一抹黑。
林冰清想到这里,心里幽幽叹了口气,“我比你大一岁,你叫我声姐,以后咱们俩睡一张床。要是不想跟着我了,也别不好意思,我放你走。”
李青儿一听这话,眼中喷着火:“姐,那个家我回不去了。我娘跳井就是他们逼的。”
林冰清听罢,不知心里想到了什么,垂着眼睛不说话。
片刻后,她从喉咙里幽幽叹出口气,“不回去就不回去,这儿就是你的家。”
……
到了灶间,李青儿卷起袖子开始做饭。
她动作麻利的把肉用清水冲了下,割下的部分,放到锅里熬成油盛出来,油渣焦香酥脆,香得能让人流出口水来。
林冰清忍不住偷偷趁热吃了一个。
将米洗上锅,除了米,还放了碎菜和肉粒,一起蒸。
蒸饭的时候,李青儿将瘦肉剁成了肉沫,用配料腌着,又把买来的豆腐切成薄片,开始下锅煎。
煎得焦黄喷香的时候出锅,整齐地码在盘子里,规整漂亮。
弄好之后,再把刚刚腌制的肉沫下锅,用小火慢慢地煨成肉酱,酱香浓郁的肉香从锅里飘散出去,勾得爹和娘放下手里的活计围到灶台前。
林冰清这会才惊喜的发现,这李青儿是个做饭高手。
“这手艺,跟谁学的呢?”
“我娘。”
李青儿头也不抬:“我娘小时候也是丫鬟,后来犯了事被赶出来,用自己存的几两碎银子做了嫁妆,嫁给了我爹。”
“你娘犯了什么事?”孙老大脱口而出。
李青儿摇摇头。
林冰清心中冷笑,大户人家中暗藏的鬼鬼魅魅何其多,一个丫鬟算什么,就是自己的生死也都捏在别人的手里。
这时,肉酱已经好了。
李青儿盛出来浇在焦黄的豆腐上,又搭撒了一点翠绿的葱花,看着就让人垂涎欲滴。
盛出四碗饭,每碗饭里挖一勺猪油放进去,拌匀后上桌。
桌上,一碟肉沫豆腐,一小碗撒了白糖的油渣,还有一碗蛋花汤,孙老大闻着香味,眼睛都直了,先动筷子尝了一口,那滋味简直好极。
这些年在孙家,一家老小都靠他一个人养活,油水不多。
家中做饭的时候,都只能用油布擦一下锅底,就算是有油花了,何时吃过猪油拌的饭。
孙老大眼眶一热,把碗里的饭拨了些给高氏。
高氏虽然疯傻,却也知道心疼男人,又把饭回拨了过去。
“爹,娘,咱们的好日子刚刚开了个头,以后会越来越好。”
林冰清说完,把李青儿拉坐下来,夹了一筷子豆腐放进她的碗里,“多吃点,别客气。”
李青儿看着林冰清瘦骨嶙峋的手腕,心里像被什么东西给堵住了。
这家人家的日子也不容易,却还肯掏出十两银子把娘埋了,这份恩情,她就是到死都得好好还。
林冰清迅速吃完饭,从锅里盛出一碗肉酱给张郎中端去。
她有样学样,把刚刚李青儿做的那几道菜又做了一遍,又烧了个红烧大肥肉。
张郎中每个菜都尝了尝,指着那道肉酱道:“这菜最合老夫的胃口,以后可以常做。”
“郎中,这菜是我家青儿的手艺,您要不嫌弃,这一日三餐我让青儿帮您做,不要您的钱。”
花一个丫鬟的钱,使着两个丫鬟,这么好的好事砸到头上,张郎中却机灵的多了个心眼。
“那你干什么?”
林冰清笑笑,“我替郎中拎药箱,磨墨,代写方子,啥都能干。”
张郎中此刻才算品咂出些意味来,他抚了把山羊胡,目光在林冰清脸上溜达一圈。
“丫头,你死乞白赖的到我这儿来,是想偷学我手艺的吧?”
林冰清眼中划过波澜,小脸一抬,不藏着不掩着,轻轻的“嗯”了一下。
“嗯”完,她一低头,一垂眉,眼观鼻,鼻观心,把一个犯了大错,又一心悔改的小王八蛋演绎的淋漓尽致。
术业有专攻!
自己想要实实在在的学到些东西,就必须心无二用。
从前是没办法,现在日子好了,又有李青儿这个帮手,她也是时候腾出时间认真学习。
张郎中简直哭笑不得,感觉自己的脑子可能被李家庄朴实的风情给浸润了。
人丫头挖了这么大的一个坑,自己愣是雄赳赳,气昂昂的跳了下去,连个后知后觉都没有。
这谢丫头是什么物种投胎,不会是机灵鬼吧?
他默默的吃完最后一口饭,把筷子一放,“说吧,为什么想学医。”
林冰清抬起头,眼睛澄亮,“郎中,我就想以后有本事养活爹和娘,饿不死,穿得暖,仅此而已。”
林冰清拿了皂角走出来,又往东屋瞄了眼。
竹椅上,多了几个空碗。
林冰清飞快的把空碗收拾下,把竹椅放回原处,一边放,一边嘀咕。
“这少爷是饿死鬼投胎吗,怎么吃得这么快?”
屋里。
临窗而立的少年,手微微一颤,一双漆黑的眼睛,无波无澜。
……
张郎中吃好早饭,就陆续有病人过来看病。
林冰清怕高氏见多了陌生人发病,把她挪到了灶间。自己则在外面端茶递水打下手。
她眼睛耳朵都没闲着,把张郎中给病人说的话,开的方子,一样样记在心里。
孙老娘走进来时,就看到这样一副场景。
张郎中半眯缝着眼睛,一只手捋着山羊胡子,一只手搭着病人的脉,老神在在。
一旁,林冰清那个小贱人正在添茶。
添完茶,她顺势磨了几下墨,又拿起抹布东抹一下,西抹一下。
孙老娘不知道为什么,突然一下子不太敢走进去。
“阿婆来了。”
林冰清迎出去,脸上带着笑。
“是来找娘的吗?娘在灶间给郎中缝衣服和被子。郎中说,娘的针线活儿好,要帮着在这里缝几天。”
孙老娘一张口,发现自己不知道该说啥,话都叫这小贱人堵住了。
“阿婆不用担心,我会把娘照顾好的,张郎中是个大善人,不会白让娘干活的,总会给几个钱的。”
一听到钱,孙老娘立刻扯出个笑。
“我哪里来找你娘的,我就是不放心你,好好侍候张郎中,多点眼力劲。”
“那阿婆慢走,我就不留你了,郎中那里离不开人。”
孙老娘看着她的背影,心里酸溜溜的想,她什么时候说要走了?
林冰清走进屋,脸色变了变。
那老虔婆看她是假,把娘弄回去是真,幸好她早有准备,否则……
“咕噜咕噜”两声传来。
张郎中脸不红,心不跳的瞄了林冰清一眼。
意思是:这日头都快升上天了,你这丫鬟还不赶紧去做饭,想饿死谁呢?
林冰清眼明手快,放下抹布去灶间忙活。
不多久,热腾腾的饭菜就端上了桌。
张郎中闻到饭香,赶紧把最后一个病人打发走,凑过去一看:一碗咸肉烧白菜,一碗饭。
林冰清看看他的脸色,“郎中,灶间的那些鱼啊,肉啊,我没敢动,怕你……”
“只管动。记住,一天两顿饭,午时一顿,晚上一顿,每顿三菜一汤,只准多,不准少。”
林冰清心里大吃一惊。
这张朗中看着穿得破破烂烂,怎么在吃食上这么舍得。
孙家一天到晚粥和野菜,到他这里,就成了三菜一汤,油水太好了。
“我侄儿的中饭送去了吗?”
林冰清忙敛了心神 ,“还没有,等郎中吃完了……”
“以后,先给他送过去。”
林冰清又一惊 ,忙道:“我知道了。”
送饭的时候。
林冰清依旧把饭菜放在竹椅上,依旧在外头喊了一声,只是目光再也没往东屋瞧一眼。
人,都是死于好奇。
张郎中看病,开方子,扎针,前前后后也就赚个一两文钱,还要养个吃闲饭的侄儿,银子从哪儿来?
刚刚她洗的那几件衣服,虽然脏得可以,但料子却不是普通人家的料子。
看来,张郎中多半是个有故事的人。
她还是老老实实地偷师学医,等学成了,拍拍屁股走人。
“那丫头叫颜若晴,是谢家嫡出的三小姐。她生父谢亦达,没什么名气,也就是个扬州府知县,小小的从六品;生母是高杼。”
冯江宁苍白如纸的脸上,露出一点波澜。
京中高家乃大族之家,曾经权倾朝野
颜若晴的曾外祖父高斌,是建元三十年的协办大学士,后官至文渊阁大学士,简在帝心。
高斌膝下子女众多,最最出色的乃是一双嫡子嫡女。”
嫡子是高恒,官至内务总管。
嫡女高惋,秀女入宫,由先帝赐给当今天子,封为高贵妃,深受皇宠。
高恒也有一对嫡子女。
长子高朴,是叶尔羌办事大臣,权倾西北。
嫡女高杼,就是那丫头的疯娘。
张虚怀长长叹息一声,“谁能想到那个疯疯癫癫的女人,竟然是皇贵妃嫡嫡亲的亲侄女,简直是造化弄人啊!”
“高家当年到底是什么原因败得一塌糊涂?”冯江宁才行过一套针,说话气若游丝。
张郎中谨慎的看了看窗外 ,压低了声,“我问你,你知道叶尔羌是什么地方?”
冯江宁眯了眯眼睛 ,“朝廷采玉的地方。”
张郎中给了冯江宁一个“你小子知道的还不少”的眼神,可惜冯江宁是个瞎子,没有领悟他眼神中的真谛。
“玉石和人一样,分三六九等。好的,直供皇亲贵戚;略差的,则由玉石商买下来,流通到全国。你说高朴管着这么一个黄金之地,多少玉石商要拍他的马屁,简直他娘的富得流油。”
冯江宁一声不吭。
张虚怀捂着嘴虚咳嗽一声。
“传说啊,高朴担任叶尔羌办事大臣期间,私下组织民间三千两百人进山采玉,采得玉石共一万多斤,之后偷偷运往内地,销售换钱。”
冯江宁眼角的太阳穴轻轻一抽,“有真凭实据吗?”
“还是传说啊,传说在抄他家的时候,地下前后花园里挖出大批玉石,简直就是一大片,一大片,多得搬都搬不过来。皇帝佬儿一看,这还得了,重罪,死罪。”
冯江宁连连冷笑:“所以就抄家灭族了?”
张虚怀点点头,又摇摇头。
“奇怪就奇怪在这里。”
“高朴没死?”
“怎么没死,死得透透的,惨惨的。惨到什么程度,你想知道吗?”
不等冯江宁回答,张虚怀自己接着往下说:“传说高朴的尸体掷喂狼犬,不可入殓携回内地,倘有潜行携回者,则必从重治罪。”
冯江宁看不见的黑眸迸出锐光。
他虽然年轻,却也知道朝中抄家灭族的规矩,一般尸身都会让人殓了,入土为安。
像这种死无葬身之地的做法,本朝似乎还没有先例。
“我和你说,不光高朴下场很惨,他的父亲高桓,祖父高斌当年的下场都很惨。高桓的罪名是贪污,砍头死了,死后被抛尸荒野;高斌老爷子老了老了,还被皇帝罚到河工干苦力,死在了河工上。你就说,惨不惨?”
“今上与高家有血海深仇?”
“鬼知道。”
张郎中一摊手,“不过是惨归惨,高斌死了,高恒照样有官做;高恒死了,高朴又被安排了肥差,你说奇怪不奇怪。”
“是因为高贵妃的原因吗?可高贵妃不早就薨了?”
张虚怀摸了把胡子,脑袋轻轻晃了下。
“谁知道呢,反正高朴一死,高家被抄,族人连坐的连坐,砍头的砍头,流放的流放,就算是真正的败落了。就算高贵妃在世,怕也是无力回天啊!”
冯江宁神色一凛,“罪不及出嫁女,高氏母女又怎么会流落至此。”
张虚怀嘴角泛起讥诮,一脸的鄙夷。
“你以为谢家是什么好人家,还不是怕受连累。那头高家才抄家,这头他们就把高氏给休了,隔几天谢家老二就新娶了新妇邵氏进门。”
“哪个邵氏?”
“你管哪个邵氏,反正只要知道一点,身份给高氏提鞋都不配。”
“高氏后来如何?”
“高氏京城回不去了,就在扬州城自己的陪嫁庄子上安顿下来,生下了颜若晴那丫头。”
冯江宁大吃一惊,“怀了身孕被休?”
“要不说谢家王八蛋透顶,天打雷劈,五鬼分尸,生的儿子都没屁/眼吗?”张郎中骂人的话,像是不需要经过脑子。
冯江宁冷笑,“中原的男人,哪个不是无情无义,无耻无廉之辈。”
张虚怀:“……”这话,似乎把他们两个都一并骂了进去。
“后来怎样?”
“后来……”
张虚怀手一指,又一叹,“那丫头三岁,还不到四岁时,庄子大火,烧了整整一天一夜,方圆十几里的人都说这对母女葬身火海,谁又料到她们娘俩藏身在孙家庄。”
冯江宁的脸色沉了下来。
他原本就长得极好,这一沉,不仅瞧着不吓人,反而带着股气势出来。
张虚怀心里暗暗叹了一声,心想这瞎子再怎么瞎,再怎么残,就像谢丫头一样,不是俗人啊。
“青山。”
片刻,门外传来青山低沉声音:“属下在。”
“跟着那帮官兵回扬州府,听一下他们有没有打探到高氏母女的消息,若有,杀。”
“是。”
张虚怀一听这话,惊得眼珠子都快弹出来,“你……你……打算管这个闲事?”
冯江宁淡淡道:“大宅门和朝堂一样,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,她们一个疯,一个还小,还是远着点好。”
张虚怀被怼得半句话也说不出来,整个人像一条被掐了喉咙的死鱼。
死鱼挣扎了片刻,艰难的开始吐泡泡,“喂,你说那丫头真的是药王投胎转世?”
冯江宁:“……”
“不科学啊。好好的药王为什么投胎转世到一个女子身上?”
张虚怀压抑住心里嫉妒的酸涩,用力的揪了一下自己头发,心想,自己好歹也是世医之家,药王为什么不投胎他的身上。
“难道说老天爷看在她命苦的份上,格外开了恩?”
“不对啊,老子的命也很苦啊,苦得跟黄莲似的,老天爷也没说给我开恩?”
“那丫头长什么样?”
眼中微波闪过,谢玉渊灵机一动,“阿爷,疑难杂症郎中收费三文钱。”
“什么?”孙老娘浑身的肉都在痛,“这不是抢钱吗?”
张郎中一听抢钱两个字,脸立刻沉了下来,“不想看,把人抬走,老子闲着没事干,要来抢你三文钱?”
孙老爹刀子似的眼睛剜了老太婆一眼,陪着笑脸,“想看,想看,就是……能不能便宜点。”
“郎中,我家那死丫头很能干的,什么粗活脏活你都别客气,往死里使唤,抵那三文钱。”孙老娘伸长脖子补了一句。
倒也是个主意,反正那丫头鬼灵精怪的很。
张郎中正要答应,一偏头,他怔住了。
谢玉渊整个人一只脚在门槛外,一只脚在门槛里,烛火挂在她脸上,泛起苍白的光晕。
黑亮的眼睛里,哀伤一闪而过,恰恰好闪进张郎中的眼里。
鬼使神差的,他冷笑一声,“这丫头哪值三文钱?”
孙老娘习惯性抬起手,给了谢玉渊一个耳刮子,“我呸,三文钱都不值,真是个赔钱货。”
谢玉渊挨了打,低眉顺眼地跨过了那道门槛,纤弱的背影看得张郎中眼里冒出万丈的怒火。
他娘的!
别人不知道这谢玉渊的身份,他却刚刚查得一清二楚。
堂堂金枝玉叶的谢家大小姐,竟然被个老太婆打,这狗日的还有天理吗?
还有王法吗?
张郎中怒从脚底心起。
“你儿子这病确实是疑难杂症,要治,三文钱是治不好根的,拿二两银子来,否则,他这辈子都别想站起来。”
二两银子?
这一下,孙老爹肉痛的眼珠子都要弹出来。
家里扒拉扒拉,总共能扒拉出五两银子,看个病二两银子没了,这不是要他的命吗?
可又能怎么办?
儿子的命比银子重要,再舍不得,这病还得治啊!
谢玉渊虽然不明白张郎中为什么突然狮子大开口,但孙家倒霉,她就喜欢看。
怕再挨打,她躲到墙角,清幽的目光落在脚下,心思飘得很远。
原以为张郎中只是个江湖郎中,没想到他很有几分真本事。
跟着他学两年,将来女扮男装行医是没问题的。到时候存够了银子,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隐居起来……
突然。
后背有冷汗渗出来。
谢玉渊莫名的有种感觉,后面有什么东西正盯着她看。
她猛的回头。
半掩半开的窗棂前,猝不及防的对上一双黑沉沉的眼睛。
那双眼睛很特别,让人无端想起飘着浓雾的峡谷,幽深,阴冷。
什么孙家,什么郎中,什么隐居,瞬间化为烟云。
她心口咚咚作响,快得似要从里面跳出来,“你……你……是人……是鬼?”
“砰!”
窗棂猛的关上。
谢玉渊抖了个激灵,这时她才发现自己站在了张郎中侄儿的东厢房前。
她捂着胸口,长叹出一口气,“大晚上的,真的要被吓死了,鬼都没他吓人。”
话落。
孙老二杀猪般的嚎叫起来,“救命啊,救命啊,有针刺我!”
谢玉渊刚刚平缓下来的心跳又开始加速。
“谁刺你的?”张郎中问。
“鬼,鬼刺我的。一阵邪风,呼的一下就吹过去了。”
张郎中心想,这孙老二莫非也是个疯子。
“刺你哪儿了?”
“身上,不对!脚上,也不对!脖子,刺我脖子上了。”
悉悉索索的声音传来, 谢玉渊的心,吊到了嗓子眼里。
“我看是你刺你脑门上了。”
张郎中眼中闪过鄙夷,像挥苍蝇一样挥手道:“行了,回去吧,明儿别忘了我把二两银子给我送来。”
……
这通折腾,直到亥时一刻,孙家才安静下来。
“玉渊啊,明儿去张郎中家,你和张郎中好好说说,看看能不能把那二两银子给抵了。”
谢玉渊听着窗外孙老爹的声音,心中冷笑不止,声音却怯怯的,“张郎中说我三文钱都不值,更别说二两银子了。”
孙老爹:“……”
孙老爹布满皱纹的脸有些扭曲,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:“早些睡吧。”
那副假惺惺的长辈样子,真是既虚伪又恶心。谢玉渊应了一声, 慢慢睁开眼睛。
孙家这个狼窝真的不能再呆下去了,必须要想个一劳永逸的办法才行。
……
冬日的清晨。
天气阴寒。
寅时定更的梆子声响,谢玉渊摸黑起身,胡乱披了件薄棉袄,掌了油灯,想把娘叫醒。
“呀!”
谢玉渊一惊,见娘正瞪大眼睛瞅着她。
“娘,该起了。”
“他……没回。”高氏喃喃自语。
“爹快回来了,以后我再不让他离开你。”
谢玉渊等高氏起身,迎着呼呼的北风站到正房门口。
“阿公,阿婆,我去郎中家了,那二两银子……”
“……”屋里的老夫妻俩直接装死。
谢玉渊眸子一转。
“阿公,要不带银子过去,郎中说不定就把我赶出来了,好歹每月五文钱呢,也能给家里添个馒头不是。”
话落,房门打开。
孙老爹颤颤巍巍走出来,伸手在袖口里掏啊掏,哆哆嗦嗦摸出两锭碎银子。
谢玉渊接过来,“阿公我去了。”
“记得给郎中!”孙老爹有气无力的叮嘱了一句,两只眼睛涨得通红。
谢玉渊带着高氏到了郎中家。
有了昨天的经验,母女俩一个烧火,一个揉面,不消片刻,热腾腾的薄粥和香喷喷的烙饼便起了锅。
谢玉渊把早饭摆到东厢房的房门前,脑海中不由浮现出那双眼睛。
一瞬间才想起,头天晚上的梦境里,那双眼睛出现了好几次。
她心头一颤,片刻都不愿意多逗留,便回了房间。
这时,张郎中慢悠悠地踱着方步跟进来。
谢玉渊从袖口把银子掏出来:“郎中,昨儿的诊金,阿公让我带给你。”
张郎中目光扫过她破破烂烂的袖口,翻了个白眼,“买块料子让你娘给做件棉袄吧。”
堂堂谢家大小姐穿成这副寒酸样,说出去真是丢人现眼。
谢玉渊浓墨般的眸子里,带出一点戒备。
她不明白为什么隔了一个晚上,张郎中对她的态度就截然不同起来。
“以后饭再多煮点,替我张郎中干活还饿肚子,你想恶心谁呢?不少你们娘俩一口吃的。”
谢玉渊猛的睁大了眼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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