金乌西沉的大楼之上裹挟着朦胧黑夜欲来的沉重压抑。
“老公!”
谢昂在妻子尖锐的喊叫声中费力地睁开眼睛,入目是被光倾洒的橘红水泥地,鼻尖似乎还能闻到热气腾腾的灰尘。
他来不及去思考什么,在头痛欲裂中感受到了自己没有知觉的下半身,以及显然被捆绑住的手脚,这让他再也淡定不起来。
而紧挨着他的,似乎比他更早醒来的妻子苏丽也是跟他相同的处境。
“天呐,我们这是被绑架了?”
“难道这场面看起来很难猜吗?”
苏丽保养得宜的脸上不复贵妇人优雅,惊恐万分,眼泪哗哗流下。
谢昂一辈子顺风顺水,从未遇到这种事,他也想哭,但毕竟执掌大权多年,在惊慌过后,努力找回了理智,暂时稳住了心态,继而安慰起苏丽丽来。
“绑架我们的无非就是要钱,别怕,等会绑匪来了咱们跟他们谈判。”
他的心里已经暗自盘算能动多少流动资金,只希望这些绑匪不要狮子大开口。
苏丽不是女强人,相反几十年来,结婚前被父母保护,婚后被谢昂保护着,听见丈夫这样说,她非常相信,也不那么怕了。
可是谢昂内心却是在打鼓,他现在什么信息都不知道,只能赌,绑架他们的人,真的只是要钱。
却不想下一刻,冷静了一点的苏丽突然又惊呼起来。
“这,这里好熟悉!”
谢昂这才认真打量起来。
这显然是已经很旧的天台,花树枯死,野草丛生,蜘蛛结网,大概率已经许久没人住了。
谢昂费力看向更远处,隐约见到一根反射着光的银色长杆。
那是旗杆,脑海中如同闪过一道光一般,让谢昂恍然——
“这里是……老圣亚中学。”
“而我们现在所在的……”谢昂看向苏丽,苏丽捂着嘴,趴在地上,正哭得撕心裂肺。
“这里就是小远坠楼的地方!”
对谢昂苏丽夫妻二人来说,这辈子最痛苦的大致就是七年前,年仅十八岁的大儿子谢思远坠楼身亡。
谢思远曾经是他们眼里的最佳儿子,成绩优秀,孝顺体贴,以后也会是他们的完美继承人。
而谢思远的人生却都在七年前,刚刚成年而且立马就要上大学时彻底画上了句点。
谢昂二人思及此心痛难耐,忽然听见缓慢有节奏的脚步声,不出意外应该是绑架他们的人要出现了。
苏丽自觉地停止哭泣,一时间心都提到了嗓子眼。
「嘎——」
晃动的铁门被推开。
他们以为来的会是一个裹得严严实实的,高大的男人。
可等到来人走入他们的视线,他们彻底愣住了,甚至忘了做什么表情反应。
那是个年轻女孩,她穿着简单的白衬衫和蓝色牛仔裤,顶着橘色黯淡的光,眸子里也像落入了橘色的湖水,温柔惬意,叫人看了心里柔软。
苏丽没有女儿,看了她模样就觉得喜欢,旋即眼睛一亮,高呼:“你好!我们不知道怎么就在这里了,可以救救我们吗?要是能帮我们拨个报警电话就太好了。”
女孩眼神落在他们身上,没有说话。
谢昂心下一沉,低咳一声提醒苏丽。
“这个女孩……不对劲。”
苏丽的话顿时被卡在喉头。
一个年轻无辜的女孩,看见狼狈的被绑架的二人绝不会是这样淡定的模样。
绑匪也不是傻的,怎么可能轻易让人上来,再说,一个如此年轻漂亮的女孩为什么要来早两年就全搬迁走的圣亚旧址?
谢昂十分肯定,这个女孩跟这场绑架拖不了干系。
他眼睁睁看着女孩越走越近,女孩没有笑,没有疑惑,也没有恶意,就一直是那样平和到堪称温柔的眼神。
面对这样温柔美丽的脸蛋,他竟然从脚底升腾起一种毛骨悚然的战栗。
面容人畜无害的女孩蹲在了二人面前,继而从包里拿什么东西。
下一刻,苏丽惊叫起来——那是一支硕大的注射器。
即使不知道里面装了什么,他们也本能觉得不是什么好东西。
谢昂不能动,只能言语阻止:“等等!你是谁?要什么?要钱我们有!”
“对对对,我们家很有钱,你要荣华富贵我们都可以给你,而且我们保证不会报警的……”
女孩微抬起头,清澈的眼倒映出他们惊恐的脸,她似乎有些疑惑偏头。
“你们都看到我的脸了,我怎么可能会傻到相信你们的话呢?只有死人才值得相信。”
女孩笑了,温柔澄澈地像每个少年时期的幻梦,说出的话却让人不寒而栗。
谢昂和苏丽拼命想挣扎,却无能为力,只能眼睁睁看着女孩将不明液体注入他们的体内。
一股灼痛席卷而来,二人绝望闭上眼睛,泪眼婆娑,等待死亡降临……
不知过了多久,耳边响起女孩的“噗嗤”笑声以及那轻柔动听的声音。
“你们不要害怕,我骗你们的,这东西不会杀死你们,只会让你们感觉不到下半身的存在,不能行动而已,就像你们现在感受到的这样。”
女孩垂着眸,说的云淡风轻,笑得人畜无害,仿佛只是在开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。
她的双眸在暗色里也有波光粼粼的色彩,继续道:“我很好奇,不能动,无法求救,没有吃喝,你们能撑多久,能不能撑到有人来救你们呢?”
听完女孩的话,苏丽当即崩溃了,大哭着怒吼:“你到底想干什么!我们跟你素不相识,无冤无仇,你为什么要这样折磨我们!”
女孩笑容未变,眼里闪过异色,没有看苏丽,而是看向一边瘫软无力的谢昂。
“你们不认识我,那还记得她吗?”
“谁?”
“她叫安凝。”
安凝。
谢昂瞳孔紧缩,他再次认真看向女孩的脸,赫然发觉她跟记忆里的安凝有几分相似,结合她的年龄,答案呼之欲出。
——“你是安凝的姐妹?”
苏丽的愤怒高呼却旋即响起:“安凝?不就是那个小小年纪就跟男人搞到一起还冤枉人的!你凭什么报复我们!”
“啪!”
脸上的刺痛让苏丽再次认清楚了形势。
她怯怯地祈求看着虽然狠狠甩了她一巴掌,但脸上并无怒意的女孩。
女孩看着她微笑:“你最好不要试图激怒我,不然我想结果是你不想看见的。”
苏丽低下头不敢直视她。
接着女孩的眼神泛泛扫过二人:“事实上我并不想告知你理由,如果你想知道为什么会在这里,我想……你的丈夫应当是有答案的。”
苏丽立刻看向谢昂,果然发现从知道女孩身份开始,谢昂就紧闭着双眼似乎心如死灰放弃挣扎了。
“老公?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?”
回答她的是无声沉默。
女孩浑不在意夫妻二人的想法,她看向另一边,如同叹息一般说道:
“那天,谢思远也是像你们这样,绝望惊恐,嘭!”
女孩说完好像被自己逗笑了,捂着嘴嬉笑起来,旋即离开,只留下两个震惊痛苦的人嘶吼辱骂着。
此时天色已经彻底暗了,苍蓝如海的夜空上点缀着明暗不一的星子,那些星子为天台送去一丝光亮。
女孩拉开门,关上落锁,楼梯漆黑伸手不见五指。
「啪」
打火机的声音响起,黑暗中幽蓝的火焰隐约照耀着一张极其俊美的少年脸,只是少年眼下的一道长疤破坏了些许美感。
他看向女孩,缓缓开口:“安绥,该收手了。”
“姜sir,再给我一次做人的机会~”安绥举起双手做投降状。
“噗”两个人都笑了起来。
安绥三两步走到比他高了一个头的少年身边,抢过打火机,抬起手敲了他的脑袋。
“你又不抽烟,拿什么打火机,快打开手电筒。”
姜逾呼痛捂着脑袋,也不忘打开了手电筒。
“姐姐你对我温柔点。”
姜逾虽然已经二十有二,但难得的是依然一副少年模样,他只是习惯性这样对着安绥撒娇,却没想到下一刻安绥抬起头靠他很近很近。
借着手电的光,他甚至清楚看见她根根分明的眼睫毛,以及让他心动了半生的,如同落入月光一般的眸子。
他大脑一片空白,不知道做什么反应,然后感觉到自己脸颊落上一丝柔软。
——安绥亲了他。
这是他从来只敢在梦里的幻想,他甚至有些怀疑,现在是不是还在梦里。
他呆呆的看着,手电筒早已滚落在地,安绥最后却什么也没说,捡起手电筒就往楼下走去,仿佛什么也没发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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安绥第二天又去了天台。
苏丽已经知道了真相,知道安绥不可能放过他们,也开始破罐破摔了。
“你有本事就直接杀了我们!反正你都杀了小远不是吗?小远犯了错你明明可以让法律制裁他,为什么要害了他的命!”
安绥面无表情地将液体注入她的体内,等她更虚弱后才拍了拍她的脸。
“你们谁都没有资格提那两个字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