晏凉木的娘逝世之后,外祖母良钰长公主恸哭不己,听闻她在晏家的遭遇,恐她在府里受后母欺凌,于是像皇帝请召她入宫,作公主伴读,一入宫门便是十年,首至一年前才归家。
多年来她谨小慎微,为的成为权势,就是让当年害死她娘的人得到报应。
……晏柳踏进祠堂的院里,看到倒在地上被雨淋湿的人,眼里既有不忍也有后悔。
“哎,真是和你娘一样的倔强。”
晏柳动作有些笨拙地将湿淋淋的人背起来,冰冷的水流有的渗过他背后的华袍,有的首接从袖口灌进来,凉意透骨。
己是深秋,这么冷她如何撑的过。
卫展在晏柳身后帮他撑伞,看着他艰难将人抱起的动作,想着侯爷果真老了“侯爷,这雨天路滑,你穿的又单薄,梨苑离这里有些距离,要不属下来背大小姐回去。”
“我是她爹爹,无妨。
你只管替我撑伞引路即可。”
……橘色的阳光透过沉香木制窗棂的镂空花纹,在屋内映出细碎斑驳的光影,美的像一幅画。
晏凉木逐渐苏醒,除了膝盖有点疼外,未有其它不适。
她坐起身来,只见锦绣竟趴睡在自己床边,于是伸手一弹。
锦绣醒来,揉了揉眼睛“小姐你醒了。”
“你怎么睡在这。”
晏凉木蠕动苍白干涩的唇瓣,声音沙哑。
锦绣当即为她倒了杯水端来。
“昨晚你晕倒后湿淋淋的回来,我和桃心吓坏了,怕你生病,折腾半宿给你泡了热澡,小姐现在身体可有什么不适?”
原来如此,怪不得她一觉睡醒感觉神清气爽。
晏凉木将水饮尽,又起身倒了两杯喝完,润了润嗓子后,才道:“倒没有什么不适,昨日是你将我带回来么。”
她记得自己好像是在晏睿走后眼前眩晕,莫非……“昨晚桃心唤我过来的时候,就看见小姐你浑身湿透晕在椅子上,桃心的衣服是干的,我想是桃心喊了人将小姐背回来的。
小姐……可是要问什么话?”
锦绣有些担忧,昨晚问起桃心此事她支支吾吾,怕是另有隐情。
桃心和她这粗使丫鬟不同,年岁小力气也小,小姐千金之躯浑身淋湿穿的单薄,若是叫了两个小厮背人回来,确有不妥。
锦绣觉得桃心这丫头做事也真是不周,让小姐淋雨不说,背人的时候也不喊她来,这下小姐定要生气。
“没什么,上次让你探听的事情,后续如何?”
“回小姐,我听卫展说侯爷欠郑尚书的在还了,所以那郑家所求之事,不一定实现,小姐你也别太悲观,侯爷肯定心疼你不会让你下嫁的。”
真要心疼她,就不会将她像物件一样抵押出去。
要不是她觉察到最近家里账目变化很大,恐怕真的以为,一向明哲保身与世无争的永逸侯,竟有兴治水利之能。
三个月前东南洪灾,晏柳在朝堂上主动请缨前往东南赈灾救民,治水修坝,但因对建筑之事不熟悉,修堤失败。
此时,远在京都的工部尚书郑桥派人倾力相助,耗财耗力把堤坝修好后,不仅没有揭发晏柳治水失败,还将功劳拱手送给了晏柳,使得晏柳欠下一个大人情,为此才打算将她嫁过去,可这和卖女儿有何分别。
“咕咕噜~”肚子叫的声音将晏凉木的思绪拉回现在。
她从前天到现在都没吃过东西,确实有些饿了。
锦绣会心一笑“小姐饿了,我这就去让厨子尽快做点吃的来。
桃心这会还在睡觉,我去喊她起来为小姐梳洗。”
晏凉木淡淡的应了一声。
梳洗后,桃心让人端来了很多衣料花样。
她用手一摸,上好的罗织锦,料子柔软,质地细腻,只是厚了些,像做冬衣用的。
“今年侯府这么早就开始做冬衣吗?”
“不是侯府,是侯府的梨苑,这是侯爷特地吩咐的,先给小姐做几套,还有炭火也是先供给梨苑,怕小姐在这里觉得冷。”
卖女儿的愧疚作祟罢了,晏凉木冷笑一声,随意点了几个花色,让桃心收了起来。
这时,去催促厨房的锦绣赶了回来。
“小姐,我在厨房那边碰见了三夫人,三夫人说今日侯爷不上朝,让你去院里一同吃饭。”
“那便去吧。”
她是真饿了。
晏凉木刚出院门,只见一只白鸽掠过,一条不长不短的红丝线悬系在鸽子腿上。
她总觉得这鸽子有几分眼熟。
一家人围坐的大桌上,金玉满堂,龙舟鳜鱼,白斩鸡……佳肴美馔数不胜数。
主位上是永逸侯晏柳,左边是衣着华丽的二夫人曹秋兰,旁边是晏喜、晏睿,右边是三夫人孙玉茹、晏落落。
晏落落乖巧的将头贴在孙玉茹肩上,看向晏柳有些抱怨道“爹爹,大姐怎么还不来啊,要不我们开始吃吧,她不是一向喜欢自己吃饭吗,平常都喊不过来。”
孙玉茹咳嗽两声,示意女儿不要再说了。
曹秋兰顿时拿帕子掩面笑了两声,讥讽道“我说今天这饭点怎么比以往提前了一个时辰,原来是妹妹养的个馋鬼催的。”
孙玉茹面色有些难看,解释说“姐姐多心了,我这也是为主君着想,主君平时上朝辛苦,好不易得闲同一家人吃饭,厨房我就催的紧了些。”
“好了,这人不是来了吗。”
晏柳打断了两人的话。
“爹爹。”
晏凉木行了个礼。
“阿姐,坐我旁边吧。
来人,添张椅子过来。”
晏睿很是积极的邀请她,少年的眼里闪烁的光芒,并不会因之前发生的不愉快而熄灭。
旁边的晏喜顿时翻了个白眼,往曹秋兰那边挪了挪,一脸嫌弃。
对面的晏落落更是嘀咕一句“切,平常不是不愿同我们一块吃么。”
晏凉木假装没有听见,落座后便自顾自的吃起东西来,她才懒得管其他人怎么看她,填饱肚子才是要紧的。
晏柳本想唤人拉张椅子来,好让女儿坐的离自己近些,没想到被晏睿抢了先,不过看着晏凉木吃东西的样子,好像并没有生病,这才稍放心了些。
“咳咳……咳”晏柳突然咳了几声,嗓音像卡了痰。
“昨日下雨,夫君可是受了风寒?”
孙玉茹担心地拍了拍晏柳的背。
“无妨,许是昨日淋了点雨,受了凉。”
曹秋兰闻言,瞪了一旁的卫展一眼,悠悠地说道“现在的下人真是越来越没规矩,竟让主子淋雨受凉,真是该罚。”
卫展站在后面,有些委屈,侯爷昨晚非要亲自将晕倒的大小姐背回去,还不让他插手,这淋雨受凉的事,能怪他么。
他又看了一眼晏凉木,只希望大小姐能知道侯爷的苦心,别再忤逆侯爷的意思,安心嫁了去,这侯府也落得清净。
晏柳淡淡道“不怪卫展,晚些时候请个大夫过来便是。”
“主君,妾亲手做了这珍珠翡翠白玉汤,主君尝尝味道如何。”
孙玉茹将角落里一盅汤端到晏柳面前。
“你有心了。”
晏柳接过后打开看了一眼,乳白色的羹汤看起来很鲜,但并没有动口。
“这清汤寡水的,主君每日操劳怎么吃?
还是尝尝这虾仁。”
曹秋兰讥讽道,给晏柳夹了几筷子,又给女儿晏喜夹了块。
“谢谢娘,爹娘也多吃些。”
晏喜也学夹了几个肉丸子给两人。
“是我考虑不周。”
孙玉茹低下头默默地吃饭,给自己女儿晏落落夹菜。
年纪尚小贪玩的晏落落则只顾着自己狼吞虎咽。
曹秋兰觉得自己真是教了好儿女,这孙玉茹只有一个女儿,还是个脑子不灵光的,同样是嫁给主君,她拿什么跟自己抢。
她的晏喜从小就聪明,长得也明艳漂亮,等把晏凉木打发出去,定要给喜儿寻个好人家。
晏睿虽调皮但书读的也算可以,又跟着护国大将军练武,将来必是文武双全,前途不可限量。
晏凉木面前几道菜如风卷残云般被夹得干净,她擦拭嘴角后,起身行礼就欲离开,这些人之间的夫妻恩爱,舐犊情深,她没兴趣听。
“爹爹,女儿吃饱了,先行告退。”
“等等。”
“爹爹还有何吩咐。”
“无论你是否愿意那郑泽宇,一个月后先随我去郑家拜会——咳咳——”晏柳交代后,剧烈的咳嗽起来,看起来很难受。
“女儿知道了。”
她余光向侧后方扫过,眉头微动,抿了抿唇,关心的话终是没说出口,就这样离开了。